沈淑珍的病情很快急转直下，开始变得疯魔，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她只能休学一年，在家照顾。白天里闹腾起来还好，夜里发起病来，局势就愈发不可收拾。她能做得其实也不多。

最后在沈家亲戚的帮助下，沈母终于住进医院。苏伊复学了。

这客厅朝北，背阳面，早晨也很幽暗，苏伊站起来去摸索灯的开关。

白炽灯洒下的光清冽，寒冷。这里是沈母单身时便买下的公寓，在生病前沈淑珍是地方上小有名气的钢琴家。沈家也是江城有名的书香门第，沈淑珍早慧勤奋，在江城举办过几场演奏会，不过事业上的成功终究还是败给了现实。或者说爱情。

她遇上了苏裕昌，迅速坠入爱河。

苏裕昌当年也是仪表堂堂，做的是家具方面的生意。被沈淑珍明艳的外表和艺术气息深深吸引。他们迅速地相识，炽热地相恋，短暂相处了几年，最后只剩下一地鸡毛。

沈淑珍更是为他们这段气数已尽的爱情，现在几乎赔上了命。

沈淑珍性子偏执倔强，苏伊从小没少挨沈母的打骂，但她从来学不会忤逆、憎恨她，是她更需要她，需要血缘赋予的切实存在的束缚。

她想起苏裕昌，想试着去理解沈淑珍，记忆里父亲是一个遥远的形象，总是忙忙碌碌。他打着电话，仓促地摸摸苏伊的头，椅子都没坐热，就转身去穿皮鞋，歪着头说一句“后天回家”，就会不见了的人。

那天在陆家，她看见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苏裕昌。她第一次知道，他也会温言软语地安慰女人。

苏裕昌的身体里像是住进了一个新的魂魄。

等到他们二人单独相处，苏裕昌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冰冷漠然的人，他仿佛看不见她脸上触目惊心的伤一样，翻来覆去地解释着她给陆家造成怎样程度的麻烦。通过这些零散的言语，她明白了一个早就了然于胸的事：他不爱她。

可是怎么可以不爱沈淑珍呢？

意识到这一想法时，苏伊慌乱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并不奏效，又拼命用力地拽着头发，她想要关上那思考的机器，徒劳无功。头上伤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

于是她松开了手，各种各样的思路像拼图的碎片般排列、组合，在脑海中渐渐拼出两个字：陆家。

昨晚站在苏裕昌身侧的女人，应该就是新闻上说的陆家大小姐陆婉宁，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要小不少，和新闻上说的一样温婉动人，看得出苏裕昌对她很上心。

心下一阵烦闷，苏伊想也不想便光着脚走到阳台上，望着晨光中的街景。目光不自主地被吸引，一个小女孩瑟缩在她妈妈自行车后座放置的破旧掉漆的儿童安全椅上，一手拿着棒棒糖，一手紧抓着妈妈的衣服，咯咯地笑个不停，似乎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

早晚温差大，不知是否因为感受到凉意，她不由地轻颤了一下就转身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