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护士姑娘陪他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有人说他们挺般配的，听到这个议论的时候，他和护士姑娘脸上都红了，心里也多了几分激动。可是他想，说这话的人根本就没有看到他少了一只胳膊。如果没少了一条胳膊，他还是有自信娶这位心仪的护士姑娘的。可是，自己少了条胳膊，娶了人家等于害了人家姑娘。

蔡宗新打报告要求自愿复员回乡的行动，是秘密进行的，他对接手此事的领导反复强调，一定要替他保守秘密，一定要强调这完全是他蔡宗新个人自愿的，绝对是个人自愿的。结果，他的报告批下来的时候，连每天照料他的主治医生和护士，都不知道。

这一天早上，在那个护士姑娘不值班的那天早上，蔡宗淅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便踏上了归乡的路途。他不敢去想，拼命地控制着自己不去想，护士姑娘发现他突然离去的悲伤，她会不会抹眼泪？会不会骂他？会不会跟着来找他？追到家乡来是不会的，一来他根本就没有给这位护士小妹留家乡的真实地址，二来部队有纪律，依他对护士姑娘的了解，他断定护士姑娘也不敢私自离队来追他。

说心里话，他想家，也想爸妈和家里所有的亲人。自从十七岁那年离开家乡，蔡宗新一次家都没有回过。虽说战争让他失了一支胳膊，但总算在枪林弹雨中拣了条命回来，和牺牲的战友们相比，他不知道要幸运多少倍。此时此刻，他什么也不求，只想早点回家。

他急着回到村里，就像部队急行军一样，路上碰到熟人，竟然没有人敢和他打招呼，冲进了家门。他大声地喊：“爹，娘，我回来了。”可是，任凭他怎么大声喊，家里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好像在回声一样在他耳边飘来飘去，家里荒凉得让人心寒，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他静静地走到灶房，掀开锅，看到锅里有些剩饭，他的心情才好了一点。他又走到爸妈的屋子里看了看，看到屋里爹娘的生活用品，他心里也踏实了很多。他能感觉到，这个当年生他养他的土炕上，还有几份亲切和温暖，他更加坚定地认为，爹娘一定没有走远，爹娘就在他的身边。

平静下来后，他在炕沿上坐了一小会儿，便急急地往外走。

等到他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他看到爹踉踉跄跄地跑进大门：“小连，真的是你回来了？”

”爹”蔡宗新猛地扑上去，扶着爹。爹的眼睛里浸满了泪水。蔡宗新急急地问：怎么了，我娘在哪儿呢？

蔡家老爹断断续续地说：“你娘被抓走了？”

“被抓走了？国民党早就被赶跑了啊。”蔡宗新几乎哭着问道。

蔡家老爹回答：“被政府的人抓走了，已经三年了？”

蔡宗新不解地问：“政府？为什么？”

“唉”蔡家老爹叹了口气：“说是你三哥是国民党，你娘又信佛。”